07
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。
事后方明华想起来，觉得最多不过是半秒的功夫。也就是在这不到半秒的时间里，叶修手中的长柄伞——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锐利的矛——带着风朝他的方向刺来。矛尖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刺入了他视线的死角，凛冽的风呼啸着从他耳边刮过，紧接着他就感觉钳制一松，身后那人果断放弃了人质，折腰躲过了这一击。方明华脑袋还是懵的，耳边嗡嗡直响，就被一股力量强硬地推到了帐篷那边去，另两人则迅速挡在他身前，形成了一道屏障。
方明华懵了，周泽楷却没有。他手中蓄势待发的箭终于离弦，伴随着破空声猛地向入侵者袭去。那入侵者一身黑衣，还戴了副黑色的面罩，像是中世纪的忍者；他的身手也的确了得，往侧边一个滑铲躲过了这一箭。可惜双拳难敌四手，周泽楷本就实力不俗，如今他和叶修一起利用人数优势把对方压制得死死的，再没有刚冲出来劫制方明华的锐气。但虽说是压制，那忍者模样的人却总是能给自己留出一个空当，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，令周泽楷心中颇为烦躁。
他的弓箭要与对手拉开一定距离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，而叶修的战矛则必须近身，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错开不小的距离，再加上彼此还很陌生，配合渐渐开始脱节。这样的机会瞬间被抓住，周泽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怀里摸出个忍具似的东西，向外一挥，一股紫色的烟雾立刻铺开，严严实实遮挡住他的视线，叶修与对方缠斗的身影也迅速被紫烟包裹住，消失不见了。
等到烟雾渐渐散去，已是大约半分钟之后。周泽楷立刻扭头，看见方明华好端端地站在帐篷前，被烟呛住咳个不停，便稍放下心来；再看回去，刚放下的心却又猛地提了起来。只见叶修撑着伞单膝跪在地上，不住喘着气，有血从脚踝和小臂处慢慢地渗出来，模样很是狼狈。见周泽楷看了过来，叶修脸色苍白地朝他露出一个依然不太正经的、有些懒散的笑容：“你们没事吧？”
周泽楷没回答，冲过去将他扶了起来。叶修一边嚷嚷着“我没事”，一边将大部分体重都压在周泽楷身上，没骨头似地挪回帐篷。方明华总算是回过神来，也迎上去搀着另一边，将叶修安置在大帐篷里坐好。
“我给你治疗。”叶修刚一坐下，方明华就有些急切地说道，语气里有愧疚和感激。叶修没拒绝，非常不见外地靠在周泽楷肩膀上，抬起手臂示意他开始。
方明华不敢耽搁，嘴里默念起经文，手中的十字架渐渐亮起柔和的白光，像柔软的蚕茧般裹住叶修手臂上的伤口。随着白光亮度的增加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，连叶修都忍不住啧啧称奇：“早听说过人族的牧师治愈能力过人，但亲眼见到果然还是不同凡响。”方明华笑了笑，又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治疗叶修脚踝上的伤口。不料这次碰了壁，无论白光亮了多久，那道伤口依然很固执地盘踞在那里，对着他耀武扬威。方明华又试了几种更高级的治愈术，直到十字架法力枯竭再也发不出白光，也没能让它稍微缩小一点。
叶修拍了拍垂头丧气的方明华，宽慰道：“没事，估计是用了些刁钻的手法，以后找几味草药敷一敷就好了。”
方明华依然垂着脑袋，拿着十字架和经书坐到一边去了。
“……不过，”叶修眨眨眼，“我走路可能就有些困难了，会拖慢速度。你们不赶时间吧？”
此言一出，周泽楷与方明华相视苦笑。他们当然赶时间，但若是把救了他们一命的叶修扔在这里，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。
“还好。”周泽楷回答道。
“那就好。”叶修点点头，毫不客气地钻进一旁周泽楷的睡袋里，“不早啦，快睡吧。”
一时间另外两人都有些尴尬。沉默了一会儿之后，周泽楷向外走去，看样子是要去睡叶修的单人帐篷；方明华却冲过来挡住了他。
“我去那边，”他说，“你留下来照顾叶修。”
周泽楷睡得并不算安稳。
最先是身边的人散发出的药草香丝丝缕缕地飘入他的鼻腔，挠得他心头发痒。好不容易半只脚踏入梦境，原本睡得死沉死沉的人突然翻了个身，把他又惊回了现实。如此几番折腾，天色微亮时，他才勉强睡着了。
他又开始做梦。
这次的梦比先前更单调、也更真实。周泽楷站在凌乱的小木屋里，看着背对着他的人对着坩埚忙活，有时拿起手边的书看看，有时又加点草药进去，不时还会用他听不清的声音自言自语。药剂的香气有了实感，浮在房间的上空，温柔地将整个木屋包裹住。他不急，另一个人也不急；两人就这么站着，看坩埚里未成形的魔药向上冒出几个小气泡，又“嘭”一声轻轻炸开，像是猫爪在心上轻轻挠了一下。
周泽楷没来由地觉得这场景真美好。像是冬日的夜晚趴在暖炉旁打盹的猫，又像是在漆黑的夜空中用生命的最后一刻绚烂的焰火，或者像是屋外下着磅礴大雨时身上盖着的柔软棉被。是温暖的、被爱着的。
如果可以，他希望这个场景能够永远持续下去。
周泽楷在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后准时醒来。他不算是个刻板的人，生物钟也不太规律；但不知为何，尽管他前一晚入睡得那样晚，今天早晨却醒来得干脆利落。
他坐起身，掀开帐篷帘子的一角，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。叶修还没醒，睡相则毫无防备，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。但周泽楷知道叶修即使是睡着时警惕性也不会有丝毫放松，因此没去打扰，悄无声息地猫着身子走出了帐篷。
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了大地上。
新的一天，他想。
TBC
*叶修设定绝对不弱，真的